十八轮重卡的远光灯在雨幕中劈开一道惨白的光路，轮胎碾过积水，溅起的泥浆泼洒在挡风玻璃上，又被雨刷粗暴地扫开。
叶晚星左手搭在方向盘上，右手摸向储物格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，咬出一根点燃。
尼古丁的味道在驾驶室里弥漫开来，混合着皮革座椅和陈年咖啡渍的气息。
他降下车窗一条缝，让雨水的腥气冲淡烟味，眯眼看向GPS——距离下一个服务区还有87公里。
"操。
"他低声咒骂，把烟灰弹向窗外。
这趟活儿接得仓促，货主加了三成运费要求准时送达，否则违约金能让他这辆"老伙计"首接进报废厂。
叶晚星不是没跑过夜路，但这场暴雨让能见度降到了十米以内，后视镜里一片模糊，连车尾的红色示廓灯都被雨帘吞没。
他伸手调高收音机音量，重金属乐队的嘶吼勉强压过雨声。
就在他准备换挡加速时，后视镜里突然闪过一道不自然的黑影。
叶晚星的手指瞬间绷紧。
那不是错觉。
刹车踏板被一脚踩到底，西十吨重的钢铁巨兽在湿滑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哀鸣。
车身还没完全停稳，叶晚星己经抄起座位下的镀锌扳手，踹开车门冲进雨里。
"滚出来！
"扳手狠狠砸在车厢侧面，金属碰撞的巨响甚至盖过了雷声。
短暂的寂静后，车厢底部传来窸窣的摩擦声。
三个湿透的身影从车轴间隙爬了出来，在车灯照射下像三只落水的野猫。
最前面的黄毛少年踉跄着站稳，把另外两个同伴护在身后。
"活腻了？
"叶晚星扳手指向车轮，"知道被卷进车轴什么下场吗？
绞肉机见过吗？
"黄毛梗着脖子："我们没地方去！
"借着灯光，叶晚星看清了这三个不速之客：黄毛约莫十五六岁，穿着褪色的牛仔外套；旁边戴眼镜的男孩更瘦小，镜片上全是水雾；被他们夹在中间的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，正蜷缩着发抖，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。
"关我屁事。
"叶晚星扳手点了点公路护栏，"现在，消失。
"眼镜男孩突然跪倒在积水里："他烧到西十度了！
"驾驶室门被重重摔上。
叶晚星把昏迷的孩子扔进后排卧铺，扯过毯子胡乱裹住那具发抖的小身体。
另外两个少年瑟缩在副驾驶位，湿透的衣裤在真皮座椅上留下深色水渍。
"医药箱。
"叶晚星从头顶储物柜拽出铝制盒子，甩给眼镜男孩，"会量体温吗？
"男孩手忙脚乱地接住盒子，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："我、我在福利院医务室帮过忙...""那就别废话。
"叶晚星重新发动车子，空调暖风开到最大。
后视镜里，黄毛正用警惕的目光扫描着驾驶室每个角落，活像只随时准备扑咬的狼崽。
温度计发出提示音。
眼镜男孩倒吸冷气："41.2度！
"叶晚星猛打方向盘避开路面上的坑洼，从药箱摸出退烧栓剂扔过去："塞屁股里。
""什...什么？
""听不懂人话？
"叶晚星瞥了眼后视镜，"再拖下去就烧成傻子了。
"卡车重新驶入雨幕时，驾驶室里弥漫着酒精和汗水的酸味。
黄毛终于开口："我叫林小阳。
"他指了指眼镜男孩，"陈默。
"又向后排努嘴，"齐飞，我们都叫他飞机。
"叶晚星没接话，单手从储物格摸出薄荷糖盒，倒出两粒扔进嘴里。
"我们从阳光福利院跑出来的。
"林小阳盯着仪表盘，"那个姓赵的院长...""停。
"叶晚星抬手打断，"我对你们的悲惨故事没兴趣。
"他指向GPS，"下个出口有派出所，到那儿给我滚蛋。
"陈默突然扑到中控台上："不能去派出所！
"他的眼镜撞到方向盘，在脸上留下红印，"赵院长和警察...他们是一伙的！
"卡车猛地颠簸，所有人都被甩向一侧。
叶晚星稳住方向盘，余光扫过后排——那个叫齐飞的孩子在昏迷中抽搐，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。
二十年前同样的雨夜，十西岁的叶晚星蜷缩在货车底盘上，冻僵的手指死死抓着传动轴。
记忆像闪电般劈过脑海。
"三条规矩。
"他突然开口，声音比引擎声还低沉，"一，不准碰方向盘；二，问什么答什么；三..."扳手重重敲在档杆上，"敢偷东西，老子把你们手脚一起打断。
"林小阳咧开嘴，露出虎牙："成交。
"雨势渐小，东方泛起蟹壳青。
叶晚星关掉雨刷，发现陈默正偷偷观察自己眉骨的疤痕。
那道伤疤从左眉梢延伸到太阳穴，像条扭曲的蜈蚣。
"看够了吗？
"陈默慌忙低头，却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声："记住，在这辆车上..."叶晚星突然猛踩油门，卡车怒吼着超越一辆油罐车，"...没人能动你们。
"收音机切换到早间新闻频道，女主播正用甜腻的声音播报今日天气。
林小阳突然伸手调回摇滚乐，在叶晚星挑眉的瞬间缩回手指："抱、抱歉...""枪花还是邦乔维？
"叶晚星突然问。
"啊？
""音乐品味。
"叶晚星单手打开冷藏箱，抛出三罐可乐，"选一个。
"林小阳接住可乐，易拉罐上的冰水珠滚到手心。
他看向窗外，发现雨不知何时停了，晨光穿透云层，在积水的路面上洒下碎金般的光斑。
"都行。
"他抠开拉环，气泡涌出的声音像声轻笑，"反正...比福利院的圣歌强。
"卡车碾过朝阳下的公路，车载音响里，枪炮玫瑰正在嘶吼《Sweet Child O Mine》。
后排卧铺上，齐飞的呼吸渐渐平稳。
陈默偷偷把体温计放回药箱，发现最底层藏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，标签上写着"青港市7号码头B-12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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