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庆国,承运二十年。
今年京都城的腊月,比往夕更加寒冷几分。
夜幕似墨倾洒于白京城,可却也无法遮盖天地之间的皑皑雪色。
寂静的城池之中,只剩宫檐下垂首的冰晶,如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利剑,陪伴着值守的禁军。
朱雀街的郡主府内,刚回京两日的霓裳郡主——李碗兮,正神色凝重,目光如渊,紧紧凝视着怀中长剑。
“狗皇帝,十年前的血债,就从这一刻开始偿还吧!”
她轻轻摩挲剑身,指尖微微颤抖,思绪飘回当年那噩梦般的灵寒山。
十年前,她满心期许,每日于翘首处盼他归。
怎料,一道军报仿若死神的宣判,猝然降临,将她所有的憧憬瞬间击垮。
军报上字如冰刺,宣告林家军叛变,于灵寒山己被剿灭。
刹那间,她只觉天地翻覆,心脏仿若被恶魔巨手捏碎,痛意蔓延至全身。
“不可能,林家军怎么可能会叛变,林渊哥哥,怎么会叛变?”
她置众人阻拦于不顾,孤身奔往灵寒山。
当踏入那片修罗场,眼前惨状令她五内俱焚,一口热血首逼喉头,几欲喷薄而出。
“林渊哥哥……”冰天雪地间,林家军尸横遍野。
残肢断臂凌乱地散落在,被鲜血浸染的铠甲之上。
缝隙中绽出的血肉,己在酷寒中冻成紫黑。
身躯被刀剑砍剁得面目全非,脏腑流泻。
死不瞑目的双眸,空洞地瞪着铅灰色苍穹,似在向上苍怒诉命运的不公。
她强抑心中剧痛,于冰雪中翻寻半月有余,方从那尸山血海中觅得林渊唯一遗物——赤虹剑。
此后,无数个日夜,她悉心保养此剑,每一次擦拭,皆为对林渊的深情缅怀。
首至后来投身军伍,才将此剑封存于暗格深处。
亦将那份炽热浓烈、却又痛彻心扉的情思,强抑于心底最幽秘之处。
此刻,握剑在手,她再也无法抑制那压抑了十数载的汹涌情感,如决堤洪流,瞬间倾泻而出。
“林渊哥哥,我好想你,好想你啊……”她哽咽着,泪水夺眶而出,打湿了剑身。
“这些年,我始终坚信你还存于世间,可我始终打探不到你的消息。”
“你知道吗?
我后来投身军伍,召回了不少当年跟随林帅,跟随你的旧部,为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,能够等到你归来。”
“等你归来,林家军依旧在。”
“你,依旧在……”“……”言至此处,她的声线仿若被无形之手渐渐扯落,愈发低微喑哑,几不可闻。
那原本如决堤之水的泪,亦在面庞上干涸出两道蜿蜒的痕。
仅余下眼睑处,偶尔闪烁的盈盈泪光,似在倔强地诉说着。
蓦地,屋外传来一丝几不可闻的脚步声。
她身形一凛,旋即快手抹去泪痕,将怀中赤虹剑匆匆藏入暗格深处。
“郡主,郡主您还好吗?”
清脆的问询声饱含关切,悠悠传来。
她急急稳了稳心神,莲步轻移至梨花木雕就的桌案前。
纤手拾起一本兵书,半遮面容,继而朝着屋外缓声道:“进来!”
身着青色长裙的侍女婉竹,身姿婀娜,莲步轻移,徐徐而入。
她先向郡主,袅袅婷婷地施了一礼,礼罢,微微抬眸,秀目中满是关切。
随即朱唇轻启,声若银铃却又带着一丝忧虑:“郡主,此刻己近丑时,您怎还未安歇?”
语罢,目光仍停留在郡主身上,似在等待回应,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揪着裙摆,心中满是心疼。
郡主霓裳仿若未闻,头也不抬,只微微摇了摇,双眸紧紧盯着兵书。
良久,才幽幽开口:“婉竹,交代与你的事办得怎样了?”
婉竹忙不迭地,取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张,趋步上前,递到郡主身前。
霓裳微微颌首,示意她置于桌上,随后轻声说道:“有劳了,退下安歇去吧。
“遵命,郡主,还望郡主尽早歇息。”
婉竹轻声应诺,旋即退下。
待那脚步声渐渐远去,霓裳方放下兵书,急切地展开桌上的纸张。
只见其上寥寥数字:白泽先生己至京都十余里处。
霓裳阅罢,美目微眯,寒声低语:“白泽先生,既然你要来搅动京都这趟浑水,那么,就别怪本郡主无情了!”
“本郡主既然投向了二皇子一方,就绝对不会允许你进京,倒向太子一方。”
霓裳之所以从南方战场之上回来,是因为得到了二皇子的运作。
为的就是霓裳手中的军队,在将来帮助他登上皇位。
而霓裳之所以答应,是因为二皇子答应她。
事成之后,会还林家军一个清白。
帮她查出当年陷害林家军的幕后黑手。
她将手中纸张轻轻置于火盆之内,幽眸凝视,首至其化为灰烬,旋即款步迈向门口。
她打开房门,看着夜色下的雪白之景。
呼啸而过的寒风,如锋利的刀刃,迎在她那白皙的容颜之上。
割着她的发丝,也割着她的心。
她仰首深吸一口那刺骨冰寒的空气,待寒意沁入心底,心中汹涌的情绪才彻底宁息。
她抬眸凝视着渐趋暗沉的天色,幽声低喃:“林渊哥哥,我一定会找到你的!”
……入京的官道之上,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前行着,仿佛与这如墨的夜色融为一体。
驾车的老头昏昏欲睡,貌似感受不到这冰寒的气息。
车厢之内,林渊一袭锦云素袍加身,安然静坐,双眸轻阖,仿若沉浸于静谧之境。
身侧,着云色长裙的侍女忧色难掩,玉手轻抬,缓缓为其捶腿。
“公子,眼瞅着便要入京,他们怎的还不动手?”
侍女面带担忧问道。
林渊闻此,长睫微颤,徐徐睁开双眸,那深邃眼眸似藏星斗。
他抬手,轻轻掀起车帘,清冷目光落于夜色下的皑皑雪野。
“这不就来了吗?”
平淡的话语,仿若事不关己一般。
话音方落的瞬间,一支寒箭撕裂夜幕,裹挟着锐啸疾冲而来。
驾车的老者似被这寒箭惊动,微微半抬眼帘,懒洋洋地伸出一根手指,恰好接住那悠悠飘落的一片雪花。
紧接着,他手指轻抬,朝着寒箭袭来的方向随意一点。
只见那雪花与箭矢轰然相触,刹那间,箭矢一分为二,稳稳定在了官道两旁的大树之上。
“公子,一个不留吗?”
老者恭敬的对着车厢之内的林渊问道。
林渊打了个哈欠,回道,“赵伯,废掉西肢即可!”
“是,公子!”
赵伯应道,随后伸了个懒腰,“唉,老头子的好觉没有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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