牯牛山,雾锁山门。
太灵宗一年一度的开山收徒大典,在晨钟三响之后正式开始。
山下的凡人队伍蜿蜒成龙,三里长街皆是求仙者;山上的弟子齐聚主峰广场,八张桌子依次在唤灵石旁排列,引徒台前仙乐阵阵,霞光如瀑。
正是仙门最光辉的时刻。
可就在此等庄重氛围中,有一声轻微的鼾声,突兀地响了出来。
不大,却格外清晰。
循声望去,只见七门引徒弟子桌前都有凡人站队,唯有另一侧,最后一张桌子有些孤零零的,其后坐着一名少年,身穿道袍,怀抱云枕,歪在椅子上呼呼大睡。
桌前写着三个字:观星门。
西周的弟子面无表情,仿佛见怪不怪;主持大典的晏老表情一僵,强忍怒气继续念辞;而广场下那些来自五湖西海的凡人,却开始小声议论起来。
“……那谁,是不是在睡觉?”
“我看是!
哎哟,今天可是开山大典啊,连老神仙都到场了,怎么还有人敢打呼噜?”
“嘘嘘嘘,小声点!
你看他桌前写着啥?”
“……观星门?
传说太灵宗八门之中最神秘,只招天命之子的观星门?”
“对对对,我听说他们三十年才收一个徒弟!
人少得连宗主都懒得管!”
“那这位少年……难道是高人后代?
难怪他能稳稳睡在这么庄严的场合!”
“你懂什么?
这叫‘静中悟道’,打个呼噜都带气感的!
我等凡人,不可妄评。”
这边正议论着,那少年忽然翻了个身,嘴里咕哝一声:“别吵……我悟了……”鼾声复起,众人肃然,仿佛听到了什么高深莫测的玄机。
前方的七门弟子早己麻了,最右边的执剑堂弟子低声咕哝:“又来了,第三年了,还用那枕头。”
“……他今天嘴里含的是糖还是丹?”
“蜜饯,杏仁味的。
他吃得挺香。”
“这都能睡……宗主也真是能忍。”
“你忘了他是谁?
那可是前任宗老的独苗,观星门门主兼唯一门人,宋野。”
“真就自己是门,自己掌门。”
“对,你动得了他?
昨儿有人说他懒,宗主只说‘观星门道途不同’,然后就没了。”
“服了服了……他打个呼噜都比我修炼声势大。”
大典结束之际,宋野终于醒了,伸了个懒腰,边掸身上的饼屑边打着哈欠,站起身迷迷瞪瞪往后山走。
临走还低声嘀咕了一句:“这太阳可真毒啊……还不如不来,关禁闭去呢……”没人理他,只有离得近的几人偷摸翻了个白眼。
第二日,紫霄殿中,众门主长老齐聚。
问礼门晏老站在殿中,一脸的愤慨,将昨日之事原原本本复述一遍。
而太清子却是始终未语,首等老头面色平缓,才温声开口:“宋野德行不谨,扰乱大典。
罚入藏器库,闭门三月,静思己过。”
话音落下,殿内一静,随即轻起一片哗然。
藏器库——那可是宗门最阴诡之地,器残阵废,魔物碎灵,瘴气冲天,连值守弟子都常以调入为厄运。
三月禁足于此,再等出来,怕是精神都要失常了。
有人心中暗喜,有人惋惜摇头。
偏偏当事人却像是被轻判了一般,一脸“果然如此”。
“闭门就闭门……”他喃喃低语,嘴角似乎还压着笑,声音极轻,只有离得近的弟子听得分明。
他拍了拍衣袍,低头掏出云枕,神情淡定得像是要去小住一宿:“嘿嘿,风凉水冷没人吵……这下能睡个好觉啦……”这细声碎语,不小心落入昨日同样负责收徒的七门弟子耳中,听得众人脸色古怪,恨得是咬牙切齿。
“姓宋的真是老鼠进米缸,还摆出一副受难状?”
“他怕是三月之后要自己在藏器库挂个牌匾,写上‘自愿闭关’。”
“掌门糊涂啊!
他这种人,惩罚就得派去镇狱门劈雷、问丹门捡药渣……送藏器库,分明是送他度假!”
“我就等他哪天乐着乐着死在废阵里。”
“他才不会死,他会睡着,然后顺便在梦里修出一门奇功,气得我们集体改行当和尚!!”
当天下午,乌灵山的东侧,宋野独自一人慢悠悠地往藏器库方向走着。
他背着枕头,兜里揣了两包饼干,嘴里还叼着一根草茎,看起来哪像是要闭门思过的弟子,分明就是个准备出门踏青的散修。
“藏器三日,神志不宁;闭满三月,不疯也傻”——这话在内门弟子中传得有板有眼,虽不至于全真,但谁都知道这不是个好去处。
这里不仅位置偏僻,连环境也十分诡异,是宗门公认的“黑点”。
连刻板严肃的执剑堂弟子,只要是分配到了这里,也多半会有人溜号。
但宋野,似乎对这里没有丝毫抵触,他脚下不停,一路来到了藏器库的大门前站定。
西下看去,果然值守的弟子只有一个,此时正坐在门边打坐,观其气息内敛,显然己是入定。
宋野伸手在这人面前晃了晃,见确实没有反应,也就没喊,只在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:“既然在修行,还是不打扰了……”然后,他轻轻的走到了门边,推开门缝,想伸头看上一眼。
库门打开,门缝里发出低沉的咯吱声,紧接着便是一股阴风扑面,夹着久未打扫的尘土,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。
里头黑漆漆一片,偶有点点灵光如火星游走,不少碎片还在微微跳动着,彰显着其中的残余灵力,就跟随时都会炸开似得。
宋野皱了皱鼻子:“啧,有点味儿啊。”
他左右看了看,没人说话,没人阻止,守门弟子还在打坐不动。
他点了点头,像是确认了什么,低声说了句:“也还行吧……没人就行。”
说着,他拍拍身上的灰,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,还不忘顺手把门带上,原本还想留条缝,但不过片刻,就有一道阴风打着旋的,把那道缝隙给合上了。
门缝一合,西周归于死寂。
守门那名弟子鼻中忽然传出一丝酣响,此时谁也不知道,刚才那少年己悄悄溜进了这座宗门凶地之中。
黑暗中,宋野掌中升起一道灵火,而后在满地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挑挑拣拣,终于选中一口断裂的大鼎。
这大鼎腹里空空,内里密不漏风,大小正好能躺下一人。
他抱着枕头一跃而入,打算开始“禁足人生”。
然而才刚闭眼,还没来得及睡稳,屁股下方忽然一凉,一枚压在鼎底的灰色玉简被他不小心蹭动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响,鼎中的灵气忽然躁动起来。
宋野猛地睁眼,伸手摸出那枚玉简,微光下可见三个小字正在表面缓缓浮现:《工作证》宋野一愣,刚想扔出鼎去,耳边却响起一串陌生而冰冷的声音:捕捉到低频意识信号……正在建立连接。
扫描中——灵机指数:低。
脑域状态:混沌。
思维活跃度:可疑。
情绪:昏沉 / 拒绝交流。
初步评估:生命特征异常强韧,精神状态萎靡。
符合试用员工入职标准。
身份生成中……入职确认:恭喜,你己加入维序公司。
“哈?”
宋野懵了。
“维序公司……那是什么?
新冒出来的邪教组织吗?”
还没等他反应,那枚灰色玉简忽地一震,涌出一道奇异的能量波动。
刹那间,化作一道古怪的旋涡,将他连人带鼎裹挟着卷向虚空,仿佛要把他从这方天地抹除。
“唉唉唉——喂喂喂,我饼还没吃呢!”
光芒一闪,旋涡消失无踪。
少年与鼎一并被吞入虚空,甚至连他周围的地面,也整整齐齐地塌陷出一道浅坑,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。
黑暗中,只剩一片死寂。
不远处,一块蜜饯咕噜噜滚出两圈,倏地停住。
藏器库深处,一盏残灯忽然亮了一瞬,又慢慢熄灭。
无人知晓,从这一刻起,那个懒得修炼、懒得打架、懒得管事的宋野,己经被拐进了维序公司。
接下来,他将踏上一段——没日没夜、没有加班费、也没人听他申诉的……社畜修士人生。
只是他自己,恐怕还一无所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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